记得一个流火的炎夏周末,带上老婆和孩子,回老家看看。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逗引着孩子,享受着天伦,欢声笑语湮没了炽热的酷暑。可热气腾腾的午饭,却又激起了阵阵的热浪。娇孩的淘哭,又助燃了层层燥热。不由得,我想起了门前那口老水井。于是,悄然提起挂在家中那只熟悉而又似乎陌生的水壶,走向了那甘甜、冰凉、醇爽的回忆。那井水是那样的甘甜,沁人肺腑,它滋润着我的童年,每当忆起它,就好似回到我的童年、我熟悉的生活。脑海里又一次想起“村村井水,家家有缸”的那个年代。
孩提时,每当夏天来临,我的专项任务就是用那小水桶打来甘甜的井水。因为打水“翻桶”里面很有学问,新手往往左晃右晃用力不当,“咣噹”一下,不是桶翻不过去,就是桶脱离了井绳,最好方法说是把桶挂到井绳末端的铁钩子上,沿着井筒缓缓顺到井底下,使劲地左右摇晃两下,扣过桶去,将井水灌满,再缓缓弯腰用力拔上井绳。于是,一小桶清澈的井水就打好了。在那个年龄,我算是个打水的“老手”了。
每当走过村前屋后,常常会看见村里人一肩担着桶,一手拎着井绳,迈着小碎步,一步一颤悠悠晃晃地去水井打水,嘴里还哼着小调,一般都是家中广播常放的,因为那是个“村村井水,家家有缸”的年代。吃热饭,喝凉水,也是那时候的一大特色。记忆的延伸告诉我,那时邻居们甚至其它的村民们都是这样,顿顿提着精制的小水壶、小水桶提水喝。那水,是地道的地下矿泉水,是活生生的纯净水,生喝了绝对是不会闹肚子的。据说,那口井是爷爷的爷爷打的,老人们也说不清它的具体“生日”,算起来可能也有一百年的历史了。有三米多深,水质清冽,冬暖夏凉,可是远近闻名的……尤其是夏天里的汽水、啤酒、西瓜等浸泡在这冰凉的井水里,温度恰到好处,不冷不淡,不温不火,吃喝起来可口,真是太爽了。若不是擦肩而过的大伯喊话,我还沉浸在醉忆中。“孩子,这水已不能喝了……”模糊的耳音,让我半信半疑。挽起长长的井绳,我猛猛喝上一口,才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古训有多大的力量。我犹豫了,不敢相信我的知觉和味觉。记忆中的甘泉让我又提上了一壶,细品慢咽,还是那种涩涩的感觉。昔日光屁股的岁月里,在玩耍中口干舌燥后,孩子们都争着把头插进大人刚刚提上井沿上的水桶里,两手扶着桶,嘴唇争抢着亲吻在水面上,一阵阵“牛饮”,那“咕咚,咕咚”的喝水声,让人听了心里就解渴。眼下,我却怔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心理真不是个滋味。昔日井沿井口粗硬的石板块,如强健的小伙子,肌肉条块分明,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而仔细端详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三秋之感,似乎老水井真的老了,憔悴的面容、颓废的眼神,无不在诉说着过去的过去。
带着满脸的扫兴与不快,我又回到了饭桌旁,继续追寻昔日的记忆,家人却很悠然地质问我:“难道只有城里人用自来水呀?!”我幡然醒悟了,是村里有自来水才改写了历史,才冷落了门前那口老水井!
我不禁为老水井的孤寂落寞而感伤,同时我又为老水井的孤寂落寞而感到高兴。没有老水井的衰老,也许永远不会有自来水的新生。
每年夏天,海岛水资源稀缺,村里投入数万元修建那些老井,门前那老水井又挤满了挑水和洗衣的人,老井边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