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的记忆中都会有一条与生命有关的河或者海。水是万物之源，那些滋润和养育了我们的清清小河，浩渺大海，伴随着我们成长。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蹒跚学步的幼童，一直到上学、工作、成家立业。它不说话，却把一切尽收眼底。我曾经无数次在朝霞初升的早晨经过这条长河，或是在夕阳西下的傍晚在它周围散步、流连。如果我走向远方，那条河，始终是我不能忘怀的一个记忆。

　　居住在高亭的人都知道，高亭长河历史悠久，似乎从出生时它就在那儿了。这条河从西至东，水路相依，贯穿岱山新老城区。长河是岱山城区高亭镇最重要的泄洪生命线，也是城区唯一的景观水系，它就像是高亭人的母亲河源远流长。《岱山镇志》载：岱山之水其源甚短，因无高山峻岭之故。山中田稻全恃雨泽。虽田间各有小河，然当稻苗发生之际，总无十日可晴……道出地处海岛的岱山水源稀缺。

　　因此故，高亭长河于民国25年(1936)3月至6月疏浚，重建碶闸。那个位置在闸口，小时我们玩耍、担水、上学都要经过此处。当时花银元800元，投工1万工。1977年至1988年，国家投资2万元，县里干部群众近千人参与疏浚。当时我母亲也参加了，她曾多次提到这段历史：很深的沟，跳下去，淤泥漫至大腿根。众人齐心协力，为这条长河截弯取直，新筑石堤。疏浚后的长河长1900米，宽5米，深1.5米，受益农田799亩。高亭长河东起庙后(即现今东海)，西至里闸口入海，为高亭镇区农田灌溉和排涝主要河道。从我生下来时，便与这条长河结下不解之缘。比如1968年的晚秋，伺候我母亲月子的魏青婆婆从河里洗尿布回来，伸着两只冻红的手说，长河结冰啦。如果那时我有记忆，这是长河第一次跳入我生命中的字眼。以后，面对着越来越转暖的气候，母亲总会提到当初这事。

　　阳光下波光粼粼的长河，像是弹奏着一曲无声的音乐，华美柔和；被西风吹裂的时候，一晕一晕地向四周尽情绽放如一朵大丽花；抑或在暴雨如注的午后，在河面上敲打出无数跳跃的水花，节奏明快热情奔放。四季，天空的色彩在它曲曲弯弯的水面上涂抹变幻着，让儿时的我们惊讶而又放肆地大叫。我每每想起长河来，觉得它就如魏青婆婆那张慈祥淡定的脸，温和善良，包容一切，所以我理解了为何人们总喜欢把河冠以母亲的字眼，她不仅养育滋润了我们，也带给我们许多美好的回忆。

　　比如，当我渐渐长大，我的童年就围绕着这条长河。和小朋友们玩耍疯累了，总是去河边洗净被汗水沾污的脸庞和泥迹斑斑的双脚。为绕近路去同学家，小心翼翼地趟过河水，踩着清澈见底的石板跳到对面的岸上。甚至某个夏日的午后，睡眼朦胧地醒来，年少的我用淘米箩做了一个钓鱼篮去长河。从高高的泥坡路爬下河边，踩在石板上，小心翼翼地把篮子浸入水中，看清澈的水流过篮面，一枚枚细小的鱼儿在篮间欢快穿梭游玩。午后的阳光如此暴烈，而我却沉浸其中，想必那些鱼儿听懂了我的自言自语，挤在篮间兀自游来游去。

　　河边驻着很多人家，我现在还能记起那些同学的名字：韩凤、海明、海萍、勇国、李英……他们或乖巧、调皮，或内向、机灵，我们在一起无数次地搞怪，在午后的太阳底下奔跑、吵嚷，甚至躲在墙角处大声唱歌。坐在黄昏河边的石板地上看那些同学跳进河里游泳，在水里嬉戏打水仗。星期天我们背着书包去同学家进行小组学习，搬出一张圆桌在院子里做作业。河边水气氤氲，弥漫着植物的清新和鲜花的芬芳，农民们在田里耕作。有同学贪玩，放下书本偷偷跑出去，被他的父亲看见了，挥着锄头一路追赶。情急之下这个同学跳进了河里，一直游到对岸，让他的父亲站在河边拄着锄头干瞪眼。

　　夏天，一场大雨过后，河水暴涨，水漫过了平时我们玩耍的石板地，漾进了同学家的院子。我们站在中间那条高高的泥坡路上，为不能去对面的同学家而发愁。有时，走过石桥，西边的长河水浅见底，有泥鳅在泥上跳跃，有人爬下桥，踩在碎石和淤泥间捕捉那些鱼儿。

　　后来上了岱山中学，去学校总要经过那条长河。冬天的早晨天还是暗蒙蒙的，早起的农民见了我说，介早，读书小娘辛苦哦。他在田里辛苦劳作竟不自觉为苦，却道我们读书辛苦，让我在寒冷的早晨心中倍感温暖。

　　这是读书时关于长河的记忆。在西边的长河，是我经常玩耍看见流连的风景，直到参加工作，那儿竟一直未曾去过。我因为搬了家，同学也都各自分散，周围房子建的建，拆的拆。而我的工作单位在高亭城区的东边，那时，我还没学会骑车。因路途遥远，买了一辆自行车练习。犹记春节过后的一个上午，父亲带着刚学会骑车的我第一次上马路，回来的路上，对面开过来一辆公交车，心慌之下，车把往右一拐，直接冲进了河里。那瞬间，直觉河里清亮无比，还没有更多的体验，就被人拽上了岸。那是我第一次与河水亲密接触，我一直很遗憾自己未去学游泳。有时回忆起这段经历，对落入河中竟没有一点恐慌心理，甚至事后想起也只觉好笑，未感后怕。想来，我熟悉长河亦如她熟悉我，就像亲人，彼此温柔以待。

　　高亭长河，从城区渐渐扩大，居民小区增多，以及无数次地改造，人为的环境保护意识淡漠，已不再清澈如初，一度河水发黑发臭，行人总是皱眉掩鼻而过。这么多年，我换了几家单位，但幸运的是，每天上下班依然能够经过她的身边，看到它经过治理带来的变化。五水共治的精神流淌在这条长长如练带的河流里，点点滴滴渗透在岱山人的心里。所谓治水没有旁观者，条条河道有河长，河道清淤、改造、治理，水质明显改善。道旁绿树成荫，杨柳垂堤锁绿烟，柳影倒映水面上，婷婷袅袅，妩媚多姿。桃树、樱花、垂挂的矮牵牛，绿意葱茏，鲜花盛开。我想，长河灵秀清澈正昔日重来，当我们漫步在河边的时候，闻到的不仅仅是花草的清香，还有水气的清新，河水的明亮。它会成为一条干净清澈的生态之河，成为穿越城区中心的绿色走廊。我们会看到，那条长长的，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流就像是大地的脉络，流向浩渺的大海，流向希望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