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经过长河,我的脑海中老是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一望无际的瓜田里,绿油油的瓜叶随风翻起层层碧浪,一个个大小不一,深浅不等的瓜娃娃们在碧浪丛中捉着迷藏。瓜田中间,几根山上砍下来的新鲜翠竹为支架,几条用稻草搓成的草绳,纵横交错,一番缠绕,几捆干燥的稻草一铺为顶,简陋的瓜棚就完工了,中间几块木板拼凑成床,加一条毯子,在烈日炎炎之下,便是休憩的好地儿了。接受看瓜任务的通常是小毛孩们,那些皮得猴似的孩子们,在瓜棚里上窜下跳。玩扑克的、追逐戏闹的,讲故事的,玩各种游戏的,累了,小床上一躺,渴了,窜入瓜田,顺几个瓜来,一记手劈下去,露出红红的瓜瓤,迫不及待地捧起一块就啃,嘴的两边糊满了红色的瓜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指着对方的脸捧腹大笑。
到了晚上,躺在瓜棚中间,凉爽的夜风徐徐吹来,几个好友,钻在一个毯子里,伸出黑乎乎的小脑袋,望着天上的星星,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皎洁的月光倾泄一片清辉,世界突然变得如此安静,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偶尔尖锐的蝉鸣打破夜的宁静。在这样的环境中悄然入眠,醒来便已是旭日东升,到处一片繁忙。
那时的长河便是这番景象,绵延的瓜田就在长河边上。收瓜的季节,连河水也是欢乐的,打着旋儿,扩着涟漪。在烈日下忙了一身汗的瓜农们,直接扑通一声跃入浑浊的长河里,扎几个猛子,一身的暑热便消了。长河便久久不能平静。
鲜嫩鲜嫩的芦苇密密层层,一丛丛地生长在岸边,鲤鱼啦、鲫鱼啦,还有叫不上名的鱼儿们,欢快地在芦苇丛中来回穿梭,也有性子静地干脆躲在芦苇丛中休憩、消暑。有一次,光着小腿,浸在河水里纳凉,一条莽撞的鲤鱼直接撞上了我,吓我一大跳,差点掉入深水里。
有时连着几天下大雨,长河的水不停地往上涨,漫过中间的机耕路,分不清哪是路面,哪是河,人们只得卷起裤腿,提着鞋,趟着水,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毛估估走。边上的庄稼地里,一个个萌萌圆圆的瓜娃娃们;刚吐红穗的玉米杆子;开始扬花的稻谷,便成天泡在水里,烂了,坏了,而农民们只能无奈地望着浸泡在水里的庄稼,欲哭无泪。
遇着旱季,长河的水日渐干涸,大片大片的河床显露出来,河床里的土地裂开了大大的口子,像一张张饥渴的嘴。以往涨溢的河水,如今成了零星的一小摊一小摊的水洼子,水由混浊变成绿色,发出难闻的臭味。河两旁的庄稼,叶片像被烧焦了似地蜷曲着,这一年,又注定是欠收,农民们无奈地望着干裂的河床,恨不得汗水滴落成河,用以浇灌严重缺水的庄稼。
这就是停留在我记忆深处的长河,生机与落寞并存,希望与绝望交织。
搬家后,经过长河的机会相对就少了,去年夏天的夜晚,和好友约了长河边相聚,不想,眼前的一幕震撼了我,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河边修了步行栈道,安了扶手;有供休憩的亭子,亭子上安装了霓虹灯,一到晚上,流光溢彩,在夜色中分外绚丽迷人;河两岸种了垂丝柳树,风吹过,柳丝轻摇,颇有贺知章笔下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意境;开挖后的河面更加宽阔,岸边都用方正的石块垒实了;水质也比以前清了许多。一切似乎焕然一新,幸好还有一大丛一大丛嫩生生的芦苇,亭立在水边,让我能在记忆和现实之间有个缓冲的平台,但那油绿的芦苇下面,是否还有莽撞的鲤鱼却不得而知了。
夜幕一降临,散步的人们络绎不绝,有情侣、夫妻、一家三口,也有朋友,一天工作生活之后,迎着凉爽的风,信步栈道,纳凉,消暑,很是惬意。三两好友找个亭子坐下,家长里短,天南地北,时事新闻,体己话,都可以拿来作话题聊。如果月色皎洁,银白色的清辉,撒在微波荡漾的水面,发出钻石般璀璨的光芒,与亭子顶上的霓虹交相辉映。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徐志摩在《再别康桥》一诗中的文字:“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与好友一起沿着长河步行栈道,慢慢地走,回忆青葱岁月里所有快乐的交集,感慨逝去的时光,就像长河的水不停地奔向大海,一去不复返。我们见证了一条河流的变迁,这条长河也见证了我们的成长。
长河悠悠,时光不咸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