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好书相遇是一种幸福,一种缘分。于我而言,一本好书犹如阳光拂面,清新淡雅,照见灵魂,这是一种淡定后的幸福,从容后的洒脱,也是一种茫茫书海中难得相遇的缘分。
也许是我个性使然,我喜欢买来的书经常多看几篇,且常读常新,充盈心头,就比如眼前一亮的《湮没的辉煌》。这本书是我几年前一个盛夏的夜晚,从新华书店偶然淘来的。封面精致、素雅,风淡云轻的阳光下,竖立着一堆发墟,犹如一双眼睛在洞察历史深处的灵魂,给人以一种沧凉感、使命感。它静静地放在书店里很不起眼的地方,像是被人遗忘似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本好书。
翻来一看,果然是本好书。作者是夏坚勇先生,江苏江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小说家兼剧作家,先后毕业于苏州大学中文系和南京大学中文系。此书是夏坚勇先生近年来对中国历史和文人、文化进行深入考察和体悟之后所创作的系列文化大散文,堪称与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相媲美。余秋雨先生的文化散文,我甚是喜欢的,我视之珍藏。
当这个酷暑的夏天来临,重新阅读这本《湮没的辉煌》的时候,我发现生命中一些美好的事物,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我是幸福的,因为我在重蕴一段历史,或者说我又在触及历史,同时我是悲哀的,因为这段历史在行将文明的社会里,有人竟然将它遗忘。在我看来,遗忘是对历史最大的背叛。凡是有良知的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记住这段不可磨灭的历史。全书每一篇文字几乎称得上是文化大散文形式的典范。夏坚勇先生以敏锐的文化感悟所写下的这组系列文化散文中,既揭示了中国文化的巨大内涵,使行将湮灭的文明碎片重现辉煌,同时也有助于当下正进行的人文精神的反思与批判,写得到位、准确而不含其糊。
感觉是什么?是陈子昂站在古幽州台上那样的慨然高歌。我想,这是一个深厚博大的心灵与苍茫旷远的历史和自然之间的深刻对话。这种对话如果放在今天,那是直面人生。正是这种情怀,夏坚勇先生直抒胸怀,每到一地必发千古之忧思,世事之慨叹,徜徉在历史长河,徘徊于名山胜水,将一位位帝王将相、豪商古贾、才子佳人推上前台,演绎着一幕幕熟悉而陌生的故事。夏坚勇先生在自序中,有一段话说得精彩:人们总在召唤一种情怀更为慷慨豪迈的大散文,这种“大”当然不是篇幅的滥长脓肿,而是体现为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和沧桑感,一种浩然尔衮、毫不矫情的雍容大气,一种俯仰天地古今的内在冲动和感悟,一种涌动着激情和灵性的智慧和思考。在这种历史的召唤下,夏坚勇先生试从小说和剧本创作的方阵中游离出来,试图在自然、历史和人生的大坐标上,寻找新的审美视点,也寻找张扬个体灵魂和反思民族精神的全新领地。对于读者来说,在《湮没的辉煌》的全书中,这种感觉确确实实地做到了。
在全书中,《寂寞的小石湾》描写了那个天崩地析的大时代的历史和人物,对历史与文明的关系作了独具一格的文化阐释。《百年孤独》则通过实业巨子盛宣怀的人生道路和抒写,从文化层面上演示了中国近百年民族工业所走过的艰难历程,慷慨而悲凉。还有《湮没的宫城》《驿站》《小城故事》《洛阳记》等等,都为我浮想联翩过。
作家夏坚勇先生起笔老到,且穿梭时空、旁征博引、下笔喷簿,令人不能不艳慕作者的游历、不能不感叹作者的饱学、不能不钦佩作者的文笔,说到底,这是一堂生动的历史文化课。穿越时空的隧道和沉甸甸的沧桑,作者写得颇为沉重,这沉重一旦化为某种感悟,即使是一幅大漠孤影的画面中,我们所看到的是一种象征意义的生命图像,正如夏坚勇在文中坦言:我从具像化的断壁残垣中,看到的往往是这一代时代中文化精神的涌动,这不仅需要一种大感情投入,而且需要足够的学识,才懂哲理品格。
如果说,曾经深深打动过我的文化散文只能是景中寻史、史上造情,只能是书房与名胜间机械的穿梭组合,那么,它无疑是时髦的现代八股,抑或是精美的室内装饰。我想在姿肆汪洋的文笔下,在恢宏波澜的历史画卷背后,总还有些更为有力而永恒的思考东西吧。所幸的是,在全书的结尾处,我终于读到了真正人生的乐章,朴朴实实的《母亲之章》荡人心魄,令人泪下。跳出那些写满辉煌、融入平淡生活的作者迸射出最感动人心的情景,相比于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我想,一位普通的农民母亲身上能映射出更为绚烂的人性光辉,是刻骨铭心的。
历史的风尘所湮没的,也许本就该湮没的,真正的辉煌永不会退去它的辉煌。我想,这是夏坚勇先生带给我的某种启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