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同行的负责人告诉我们,眼前这块250亩的盐地将是整个岱山最后一块盐地的时候,心里有庆幸,有感叹。原以为随着2018年衢山桂花盐场结束它的使命以后,整个岱山没有一块盐场了,而唯有岱山的盐地才能产生出属于岱山的独特的盐,才会有属于岱山的味道,哪怕这块盐地生产出来的海盐,是把澳洲运来的盐在这里经过稀释以后才成为我们当地的海盐的。
一位昔日走南闯北多年已经年过不惑之年的负责人,对着眼前这块盐地深有感触,带着几分可惜,带着几分怀念。在他年轻的那几年里,正是岱盐发展得最辉煌的时代,那是一个已经凝结在纪念杯里的时代,是属于整个岱山的荣誉。他说,那时候,金华等地做火腿生意的人哪怕盐的价格再高,还是愿意来买这里的盐,有些外地的盐只能腌制到表面一层味道,唯有岱山的盐,能够腌得入味,腌到最深处,味道才足够,而且用岱盐制作的卤水是不会发黑的。那时候,盐业对社会贡献很大,村级的集体经济靠盐、老年人养老靠盐、中学也靠盐,所以才有盐业中学,原来我们当初读的中学,不只是因为与盐场很近,而是因为那些盐,才可以坐在学校里读书呀。
岱山的盐场变迁,是与时代紧紧相关的。唐乾元至永泰年间的时候,岱山境内已经有人利用滩涂,削土取咸煎盐。宋代咸平年间,岱山盐场成为明州三场之一。我们可以想象那样的场景,在忙碌的码头,那白色的一堆堆的盐,被来自各地的船只飘洋过海销往各地,繁忙中带着几分期待。据《岱山县盐业志》记载,宋代时,岱山食盐由官府销至内地,年销17660袋。清康熙年间“海禁”刚开放的时候,官府初时只许民间煎盐自食,百姓们还是重辟海涂,私煎日盛,至雍正年间,盐场产地遍及岱山、秀山、长涂三个岛。到同治年间的时候,又具规模。位于岱山岛西南及西部沿岸的岱西,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有盐田10055亩,是县内最大连片盐场,俗称“万亩盐场”。那便是那位负责人眼中辉煌的时代,那是盐场发展得最好的时候。
我最熟悉的自然是家乡岱东的“双峰盐场”了。这个盐场离我就读的盐业学校很近,学校是镇上唯一的初中,前后都是盐滩。如今想来,学校其实是在盐滩中间,壮观的时候,四周全是白得让人闪神的盐,学校被成片的盐滩包围着,如果用绘画的形式来表现,就像是希腊下雪的场景。
我们每天必经的那条路上,总有人在装盐、运盐,一路是盐的味道,盐民们汗水的味道,农用拖拉机柴油飘过的味道。在我和同学们的眼中,盐的存在很平凡,是我们每天上学路上的风景,也是这个岛上普遍存在的风景,年少的我并没有心存感激或者有一丝欣喜,有时候甚至还有一点点讨厌。但在今天,面对着只留下的250亩的盐地,我才明白,那些年,我忽视了它,亦曾轻视了它,愧对了它。我们是因为这些盐,才有了如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