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咸,《本草纲目》说“五味之中,惟此不可缺”,这一“不可缺”,说的就是“咸”。说到咸,自然联想到盐。《舌尖上的中国》有这样一句旁白: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就是忘了放盐的食物”。盐,被称为“百味之祖”。
这个岛上曾经盛产盐。我们上小学时就知道,岛上有岱西、双峰、岱北、高亭等盐场,小则几千亩,大则上万亩,所产的盐“色白、粒细、易溶、微量元素丰富”。岛上晒盐的历史可追溯到唐代中叶,宋朝起就被列为贡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岛上有盐田40000多亩,有5000多人直接从事盐业生产,涉盐人口更达5万多人。那时,盐业不仅是盐业村村级经济的主要来源,还是县级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连学校都以盐命名:岱西盐业中学、岱东盐业中学、桂花盐业中学等,我身边就有很多往日的盐中学子。
岛上的人们一年里消耗的盐实在不算少,盐腌咸菜、雪里蕻、芥菜、大白菜、青菜、萝卜缨子、花菜叶子,有的直接吃咸菜,或者腌后再切细、晒干,成为梅干菜,都是那些年里平常人家的长年下饭。咸鱼更离不开盐,咸鱼晒干后泛着白白的盐花,“一条咸鱼过三餐”。我们家就曾吃过无数的咸鱼头汤,咸鱼卖掉了,而鱼头就自家蒸汤喝。大灶大铁锅,柴火烧米饭(番薯干饭),蒸屉上一个大碗,放几个鱼头,加满水。饭烧熟了,鱼头汤也蒸好了。“一天不吃盐,吃饭不香甜,三天不吃盐,一身软绵绵。”
靠着那点咸味,多少岛上的孩子上顿吃番薯,下顿吃番薯,却照样长得壮实。著名的舟山“三抱勒鱼”,那其实就是盐的涅槃。泥螺辣螺蟹酱,我们的“海味三宝”;冬瓜糊海菜菇腌茄糊,我们的“乡味三宝”,同样是盐和时间的艺术品。这些经过盐加工的产物,最大的特点是纯,保留了原汁原味,又能发酵出一种更醇更独特的味道,无可比拟,不可替代。岛上的人们,如果需要外出一阵,大多会带上一些“咸咳咳”的下饭,要不然没几天就会觉得“嘴巴淡歇歇”,吃啥都不是滋味。这大概就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道理吧,这海风吹着,海盐吃着长大的小岛人,味蕾都是咸的,连流的泪水和汗水都比城里人的咸,走到哪里能忘得了这咸咸的味道呢……
前几年,随着岛城经济的快速发展,昔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盐剁几近消失。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是在一个县重点盐业村里的学校,学校围墙外就是盐田。跟我搭班的男老师告诉我:盐田前面就是海,有事没事的时候,可以去看看海。相比看海,我看得更多的是盐田夕照。趴在教学楼的栏杆上,放眼望去,金红的夕阳,一座座盐垛,一格一格的盐田,一望无际。弯着腰的盐民,影子被拉得瘦长……他们是默片,又好像在说着什么。
2017年1月1日起,国家盐业体制改革方案正式实施,北方海盐、井矿盐都进入了岛城市场,但岛上的人们还是喜欢自产的“贡盐”,说是用自产的盐呛的蟹,味鲜,不变质,卤水不会发黑,岛上人家多多少少都屯有“自己的盐”。二姑家的大叔子是个老盐民,70多岁了,他家盐田废转时,他给所有的亲戚都送了100斤盐。虽然我家和他家平时几乎不走动,但他也想到了我家,也给我家送了100斤。他说,“这是我自己晒的盐,以后就没有了。”
那天,我们在绿海公司岱山分公司那片永久保留的250亩盐基地边逗留了好久,在那座从曾经的岱西盐田搬运过来的2.3万吨的盐山前,拍了很多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