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孟小冬传》我花去很多的时间，边读边查阅资料，对照着，揣摩着这位于千千万万中难得一见的女须生。不听京戏的我，甚至认真听完所有能搜到的孟小冬的录音，虽不懂，听着，竟也觉得或许这样看这位被称为“冬皇”的女子能更透一点。人物传记本身就有着真真假假，惟愿在虚虚实实中，找到一位清傲而不骄的女子。

　　这位中国第一的女老生，至情至真，年少时的轻率也罢，中年时的坚韧也罢，情只是轰轰烈烈的舞台生涯的点缀，却又是这一生无法割舍的存在。所以，我想写她的情。“我心里有过你，如此而已，仅此而已。”——这是孟小冬与梅兰芳的情。

　　孟小冬终究是要离开梅兰芳的，那个叫孟小冬的女子，她高傲地抬起头，告诉记者、朋友、所有人，斩钉截铁：“孟小冬，再也不和梅兰芳见面了。”一场别离，即便只是弱女一名，却是霸气果决，一场错误落幕。“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我不是归人，只是过客。”虽断言于此，情又何以如此简单。

　　她喜欢梅兰芳，就简简单单喜欢了。不进梅家，无需展示于人前，简单到婚礼也是隐蔽，简单到婚后亦没有成双成对。我不是当事人，不敢评论男子有爱无爱。但一段不愿公开的婚姻，我无法持肯定的态度，若真爱，谁不想告知全世界，此为良人。所以，孟梅情缘只不过如此。

　　一个20岁的女子，20岁的伶人，又何以抵挡一位京戏大家的魅力。如此，经撮合，甘愿隐婚，甘愿为妾，脱离舞台，息影“金窝”。这本就不是好的婚姻该有的样子，更不是一个已然红透的须生该有的生活，就算双方是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短暂的婚姻，最终只能以离散收场，幽幽深巷关不住隐忍的爱。最终，在梅家伯母逝世之时，进不了门吊丧的孟小冬明白了，她终究是拿不到名正言顺的身份。三年婚姻，就算再爱，置尊严于何地？

　　这是我们想看到的孟梅情缘，其实生活远没那么纯美。被福芝芳拒之门外、登报声明分手、四万大洋分手费。和离之间，有着种种羞辱与抗争，为了那点放不下的爱，谁没做个几件傻事。感情之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深与不深。情深，即败，情浅，安然自保，享受被爱。世俗的爱恨情仇，绝非只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还好告别这一段尘缘，还有另一个良人。华丽转身也罢、安全退场也罢。离别梅兰芳的孟小冬还有京戏，迎来杜月笙。

　　情感复杂，但终是明白，杜是那个义无反顾伸出援手的人。当六十三岁的新郎杜月笙起于病榻，四十二岁的新娘孟小冬依偎而立，这个叫做名声的安定，亦可让人动容。日后长眠，题碑文“杜母孟太太”，亦是对得起岁月蹉跎。

　　所以，于情感，我更敬重杜月笙。

　　一个京剧票友，一个一直对孟小冬有着爱慕之心的人，四房夫人两房是京剧名伶。对于这样的人，提及爱情，似乎不让人信服。可是，爱情又是什么？这个看起来很伟大的东西，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最温暖的陪伴。最好的爱，就是陪伴且能昭告天下。杜月笙做到了。

　　让人心安的亲情，才是一个女子最终的归宿，不论一代名伶还是一介弱女子。心存感激也好，日久生情也罢，就算杜月笙已然风烛残年，孟小冬选择安然相伴，病榻前，选择悉心照料。我不能肯定，对于这样的女子，她的选择是为初时那句：“我日后再嫁，就嫁一位跺脚乱颤的人”，还是因为自己的内心。但我想，与漫漫岁月静静对望，深厚而浓重的杜之爱，让孟小冬感动。

　　云卷云舒，真正放下一身的爱恋，这个于千千万万人里难得一见的女老生的情感就像她所扮演的老生一样，不施粉黛、英气十足、敢恨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