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夜浓醪醒薄酒，梦中容鬓依然像。山巅相望咫书遥，空寄菊花早已惘。(《清明·一》)

　　这些天常常半夜醒来，不由自主的。惺忪间，眼前都是昏暗、迷蒙。想记起一些什么，可就是什么也记不起，脑子里一片混沌，梦里的那些影影绰绰全成了虚无，成了黑暗，唯有姐离去时的情景，一声一动，电影一般，历历在目。

　　病情的恶化也就在三个月里，病魔气势汹汹，我却无能为力。我眼睁睁地看着姐，在痛苦和焦灼中越走越远、越远越重。死亡是那样的真实，又是那样的短促。姐留恋着这个人世，她哀求着这个人间将她拉住，但那一切空若虚无。某一刻，我在她那儿看到了生不如死的残酷与真实。

　　姐其实很是坚强，在一年多的治疗期间；她其实一直很是坚强，在她短短的56年生命里。在我面前，她没流过一滴泪，即使是在手术后，她也显出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是知道自己病情的，我想她对自己的生死已经作了足够的准备。她对得起自己所爱的，她的儿子、她的丈夫，还有给了她生活的这个人间，尽管她的坚强、她的坚持如铁一般沉重，如黄莲般苦涩，人间的大悲苦也是如此吧。即便如此，她在治疗期间的所想所为仍表现出无忧自在的质地，显出属于她的自性和心气。因为温暖谦和，因为宽容善良，凡是感受过她朴实、平和的人，凡是见过她随性、包容的人，在她走后的那天都来送她最后一程，鲜花和人流铺了好长的一段路。

　　都说世有因果，事有缘由。此时此刻，我情不能禁，不由间合起双手，念念一声：姐，你的不远处就是天堂，一路走好。

　　二

　　烟凝冷雨铁如崖，生死渺茫两相望。未语呜乎涕泗流，心殇顿作江河长。(《清明·二》)

　　老天也有痛，那几天天气一直不好，航船停班。终于有船，赶紧动身，却只有轮渡。

　　轮渡晃晃荡荡的，这天特别慢特别慢，一个多小时的航程竟长如一日。

　　上了码头直到山墩，径至44排49号。足未至，步已重；人未言，泪先涌。姐，你我阴阳相隔，你在那边，我在这边，魂梦萦牵的是骨断连着筋、血凝连着心的血脉，是生者之长相思，死者之不相忘。

　　姐，你可听见我心中所想的、所说的？我说的是我永远地祈愿：愿你在远方庄严、安详，愿你在远方幸福如阳光，快乐似七彩琉璃宝塔。

　　那一刻，有父母亲陪着我，他们说，走吧，你姐也看着你，她也念你平安。

　　泪眼中，我看见山色凝重，烟云如滞，岱衢洋似一条苍黄的河流肃静沉默。

　　生死在天。这是我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走的已经远去，在的要更好地保重自己。我唯有证明自己的存在，那些追思和缅怀才显出意义。

　　姐，愿你一路和美，静好，就如眼前这一束菊花，素白文雅，鲜妍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