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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姨夫是盐民
 
http://www.daishan.com  岱山新闻网     2020年8月4日 14:22    放大 正常 缩小 打印
 

  我的姨夫是盐民。打小我家最不缺的就是盐。我家有只专门存储海盐的瓦罐,两个篮球那么大,口小小的,肚子圆滚滚的,深棕色,外面带有花纹,看着很有年代感。我曾问过母亲,那个罐是啥时候的?我母亲笑呵呵地说,那可是我娘家的嫁妆,比你的岁数大多了。

  我母亲总是说,这瓦罐是宝贝,特别是在那个最窘迫的年代,物质匮乏,家里窘困,什么都缺,只有海盐不缺。因为我有个当盐民的姨夫。

  我总是听母亲唠叨起那个年代生活的窘困,母亲说,父亲有段时间从三层楼的粉刷墙壁的架子上摔下来,全身好几处骨头都断了,动弹不得,医生多次告诉母亲,说父亲这一生再也爬不起床,站不起来了。坚强的母亲一直坚持给父亲治疗,县医院不行就跑市医院,市医院不行就跑上海的医院。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年。终于把父亲医治的完好如初。

  因为那次病情,家里唯一的收入没了,母亲东拼西凑还是债台高筑,母亲说,那时候真惨,得亏有姨夫,让我家那只瓦罐一直是满满的。我回忆起那几年,我家饭桌上总是空荡荡的,只有一碗盐汤水。母亲说,日子好过了也不能忘了本,直到现在,我家吃饭时,饭桌上经常会摆上一碗盐汤水。

  姨夫是盐民,经常给我们亲戚朋友讲他们晒盐的情景。讲起他们那里一个一个的格子盐田,一层一层地晒,一点一点地让盐堆积起来,白花花亮闪闪,摞得很高很高。我听姨夫讲这些事的时候,一般都是正月里,大家伙围着姨夫,姨夫坐在一把小凳子上,宽大的院子里,晒着暖暖的太阳,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脸的幸福,一脸的骄傲。他总是说岱山的盐是海盐,有鲜度,还有碘,特别好吃。

  我常常望着他黑黑的、满是沟壑的脸出神,听他讲盐,总感觉他口中讲的盐跟我平常吃的盐不一样。特别的神秘,特别的好吃。因此我也常常恳求姨夫带我去盐场看看晒盐。姨夫先是沉默不语,而后说晒盐很辛苦的,收入低,盐场好多大男人都不做了,都去外面打工了,再说哪有女娃去晒盐的?你啊,就好好念书,将来找个好活干干。

  我只好自己偷偷地跑去看盐民晒盐。不让走近,只能远远地看,看着跟海连在一起的盐田,想数数看到底有多少个格子,没数清。那时候岱山的盐田很多,我骑上自行车,从高亭到岱东,再到泥峙,一路骑车过去看,不止一次地去看。特别是海盐丰收的时候。到处是堆得高高的盐堆。一摞一摞,黑乎乎的油布盖得严严实实。偶尔有看到黑油布掀起一角,里面露出白花花的盐粒。太阳光下,亮闪闪,如看到细小的水晶一般,我兴奋很久。

  我以为这样的场景会在我熟识的生活中一直存在。然有一天,我回家,发现母亲慌慌张张地在家里翻找瓶瓶罐罐。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很疑惑,忙问母亲,这是怎么了。母亲头也不抬,只跟我说,她要赶紧去买盐,晚的话,盐买不到了,要被人家抢光了,要没盐吃了。我很吃惊。怎么会?我跟母亲说,那么多盐田呢,怎么会没盐吃呢。唉,盐田要卖掉了。母亲一边说,一边停下抬头跟我说,你来了,再帮我找找家里能装盐的东西,我先去抢盐。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母亲已经大步走了。

  母亲回来的时候,拎回来满满两大袋盐。用蛇皮袋子装着。我吃惊地看着她瘦小的身子,居然拎得动那么重的盐。她说,去得晚了,只抢到200斤。但看得出她还是很高兴,脸上红扑扑的。要不是你爸不在家,还可以再买点。我说这么多盐,吃的完吗?吃的完,怎么吃不完?天天要吃的。盐又不会过期的,这么多也就最多吃个几年。这以后还不知道哪里去买呢。盐会没有地方买吗?我嘀咕着。还是被母亲听到了。她狠狠瞪了瞪我,你懂啥,外面的盐能跟我们这里的盐比吗,外面的那个盐那也能叫盐?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岱山的盐是贡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意外。我出生的这个海岛,偏僻、物质匮乏、交通不便,教育医疗远不及大城市。如此不起眼的海盐竟然一直被用来上贡。然,姨夫突然病倒了,身体每况愈下。在住院医治几个月后,不幸去世了。姨娘说,姨夫是心病。盐田收走之后,姨夫的心好像也变得空空的,他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有时候会坐上一整天。

  我们都很难过。消逝的盐田,去世的姨夫。我也曾尝试骑着自行车去寻找那些过去的盐田的影子,然,只有荒凉的或者重新被翻修用做其他途径的大片土地。我心里也明白,盐田的收入越来越满足不了我们海岛人民的生活所需。像我姨夫一样愿意一直坚守做盐民的也越来越少。盐田终究不再适应当今的社会发展,盐民也最终是个消逝的职业。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告诉我说,双峰盐场还在,岱山还有一处盐田保留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又悲又喜,姨夫,你若还在,那该多好……

 
来源:岱山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成玟 初审编辑:徐立 责任编辑:陆双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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