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芒花

  静美之秋,岛城处处“秋日胜春朝”。在岛城一隅,有一片密匝的芒花,远望宛如银色的浪花,绝美动人。茎秆高大,芒开如林,芒穗摇曳,白絮飘飞。芒花白,秋意浓,这个季节属于芒花。

  芒花,在诗经中叫“菅”,所以又叫菅芒花。农村长大的我,对芒花并不陌生,乡村的沟河岸边到处可见。过去,村民用芒草盖屋、搓绳,用芒花做成柔软的小扫把,而更多的是作柴火草。芒花洁白如雪,有一种轻盈的美。有人说:“芒草花是光阴以枯笔写下的飞白书,是冬天的另一场雪。”“秋天的芒花是可以预约的雪。”

  在蓝天白云之下,置身芒花丛中,风从头上吹过,花絮在身旁轻舞,思绪伴着缕缕芒花翻飞,顿生几分对大自然的神往和感悟。芒花是有性情的。芒草自身带刺,和它接触稍不留意,狭长而带锯齿形的叶缘就会让你肌肤受伤。芒花生来腰杆挺直,哪怕是风吹花落飘满天,哪怕是秸秆光溜溜,芒草的腰都挺得笔直。直到被风吹落最后一枚花絮,风干最后一丝水分,它还是傲然挺立于天地间。我想起那些为生计四处奔波的农民工,他们虽然很辛苦,但腰杆很直,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获得幸福。这何尝不是芒花般的性情?

  芒花是顽强的。沟坎坡梁,悬崖石缝,贫瘠之地,无论环境如何,都能顽强生长,都能开出美丽、淡白的芒花。花在风中摇曳,一支生命的交响曲也随之澎湃。我忽然想起著名作家林清玄说过:“人如果富裕或贫贱,是不是也能维持同菅芒花一样的志气呢?”望着芒花,我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感,这些年里,这种情感被生活一点点地消磨,但剩下的是平和的心态和依然还在的坚韧。人生如芒花随着轻浮的世俗飘飞、逐流,带着期冀曼舞,但不为秋风的肃杀而自馁。芒花象征着一种坚韧不拔、自尊不卑的爱,或许这是我的人生。

  芒花是乡俗的。它本属于山野乡村,随处扎根,随遇而安,随性生长。芒花是卑微的花,它没有芝兰的清远空灵,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没有荷花的清新脱俗,没有菊花的孤傲高洁……即使开花,也引不来蝶舞,招不来蜂飞。轻轻来,淡淡开,悄悄去,生如夏花,但不绚烂。低到尘埃里的芒花,自开自零落。村民们无暇顾及芒花的美丑,而是将它们用来维持生计。芒花生活在贫瘠的土地上,不奢望大富大贵,只求一岁一枯荣。“它飞散的时候,有如流逝的灯花星火。”余晖洒在芒草上头,好似披上了一层金纱,俨然是秋季最美的风景之一。芒花是那么纯朴、亲切,震撼着我的草木心,我愿做一穗平凡而不俗的芒花,将自己融进这素洁的花海和秋色里。

  芒花是温暖的。芒花开花的时候,没有其他花卉那样艳丽,温暖着许多人的心,让人感受到美好的一切,令人感到一种生机希望。以前奶奶常说,我们兄妹几个是被芒花暖大的。是的,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奶奶会用芒花做尿垫子,垫在“伢儿窝”下面,芒花软乎乎的,我们坐在上面就不冷了。不懂事的我们常把尿撒在垫子上面,奶奶就会马上换一个干净的。不坐“伢儿窝”了,奶奶会做成一个芒花大垫子铺在床上,既暖和又可防尿湿被褥。再后来我们兄妹大了些,奶奶就用芒花搓成绳,请人编成毛窝儿,那毛窝像毛茸茸的小船儿。晚上奶奶在油灯下用碎布条把毛窝儿的沿口包起来,这样穿了就不会磨破脚皮了。寒冬腊月,冻僵的小脚伸进毛窝里,既轻软又暖和。在那连棉鞋都舍不得做的年代,毛窝温暖了我的小脚好多年,从没生过冻疮、裂过口。奶奶还用芒花给我们充枕头,那枕头枕上去,一会儿便会坠入梦乡。落落芒花,承载的是奶奶的慈爱,滋长出一份份温馨。当年的摘花人奶奶已随芒花轻扬直上重霄九,芒花飒飒如幡帜,我怀念那藏在芒花里的祖辈之爱。

  “萧瑟芒草有诗意。”本属乡野被漠视的野性植物,现在进了城,且成片伫立,现代文明的高楼大厦、宽阔公路,同具有古老蛮荒、乡野田园气息的芒花、绿树共存,给人别样的感受。醉倒了金风,醉倒了秋月,这方天地的秋色多了一份诗韵。

  做一穗能思想的芒花,无论在乡野还是高堂,如雪洁白,品格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