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重量

  又是一年金秋时,又是一年叶子黄。

  驾车去四明山的路上,心情格外舒畅,见枫叶满山遍野,层林尽染,分外妖娆,开得热烈而奔放,仿佛是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焰,闪现出整个层峦叠翠的耀眼光芒。驻车观望,枫叶灿烂如丹,争妍如红,犹如漫天的云锦绚丽夺目。沉醉其中,我被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色所感染,惟有让我伤感的,是那片片枫叶随着秋风乍起,像一个个孩子挣脱母亲的怀抱,洒落于地。虽然阳光照耀大地上的叶子,有一地金黄的美感,但在我心里还是留存一份伤感和悲凉。

  叶子无情地洒落大地,它的母亲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与流连呢?如果说叶子有它的处世方式,有它的生命重量,那正如米兰·昆德兰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所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在我看来,对于叶子的这种告别,我想应该如此吧。

  叶子的重量,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一枚沉甸甸的叶子,无风、无雨、无雾、无霜,叶子终究飘落下来,在金黄金黄的背景中,叶子舒展着自己的弧线,寻找着下落的路径。在瑟瑟流淌的秋风中,叶子寻找着宁静的去处,寻找着落帷和谢幕的最佳方式。什么样的土地,才能承接这么高尚的礼遇、这么光明磊落的赠予;又是什么样的心境,才能接受得住这么纯净和坦然的碰撞。

  叶落归根。我喜欢叶子这接近生活的仪式感,如同一个人的生命,宁静,坦然,向往。在金秋的季节,它来时热烈、惊艳,去时无流连、无张扬,一片片、一对对、一双双、一叠叠,悄然走向季节的棉床。无声无息的叶子,无怨无悔的旗幡,在生命的尽头,尽显它的处世方式。此刻,我被叶子这份独有的重量所深深感动着。

  曾几何时,叶子初萌,细芽儿一闪,像降临人世间的婴儿,便把严冬的土层启封。当万物展靥之时,百虫鸣唱之中,秋风轻轻地摇曳着叶子,而叶子挥舞着小小的身躯,俨然是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境地。于是,叶子开始搬运阳光,搬运水质,搬运肥沃的养料。不与枝头争春,不与茎杆分爱。一丝一息,一个心眼儿,一种境界,一颗心愿,那就是做果实的养娘。大风吹起,烈日曝晒,是叶子率先伸出自己的茎脉,或迎风送雨,或避雾遮阳,积盖起篷天绿萌,而使果实恹恹待熟。当硕果累累,缀压枝头,又是叶子邀风迎雾,托千斤之力于空中,揽万千酸涩于胸怀,那是一种何等的重量啊!

  很自然地想起一句话来:“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果实的芬芳,必定招来盛誉之赞,犹如作家笔下的丰满之字;叶子的惊艳,必定招来旅人驻目观赏,犹如此时此刻的我们。而叶子悄然黄落,闪现出一席席展露辉煌的空间。当人们兴致勃勃采摘着红润的果实,采踏着这些遍地的厚厚棉棉的叶子时,叶子无言,叶子无悔,叶子在夕阳余辉的照射下,尽显一种美丽,然后悄悄地经受着一场场霜雨与暴雪的裂变,经受着浑变泥土的阵痛,把最后的胆液,融化给土壤,还营养着树的根部。

  叶子飘落,大地金黄,又是一年金秋时。于无风、无雨、无雾、无霜之际,在渐深渐深的秋天,在金黄金黄的背景,在几乎静止的时空,叶子终于舒展着自己最后的筋脉,纷纷扬扬,自由自在,像是在赶赴一场盛大的晚宴,播撒一个最温馨而暖心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