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舟山人饭桌上的第一冷盘,当然非红膏呛蟹莫属,那可是有“螃蟹里的当家菜,冷菜中的头牌花魁”之誉的,逢年过节,纵情欢宴时若少了它,犹如一部电影里少了光彩照人的主角,实为一种缺憾。
呛蟹的“qiang”,在方言里,有用咸味腌透的意思,呛蟹即盐水与梭子蟹交融后的成果,因此有人提议应该为“qiang”特意造一个字——“卤+仓”,以示对这款生腌蟹的尊重,不过,想法归想法,人们还是约定俗成地叫作“呛蟹”。螃蟹生腌在宋朝时就已流行,北宋时有本关于蟹的专书《蟹谱》,提到将生蟹切块,然后加以盐梅、椒橙拌匀,洗净了手就能食用,谓之“洗手蟹”。南宋著名女厨师吴氏的《中馈录》里如此记载:“用生蟹剁碎,以麻油先熬熟,冷,并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姜、胡椒,俱为末,再加葱、盐、醋共十味,入蟹内拌匀……”个人认为,红膏呛蟹已然达到了蟹类做法的最高境界,化繁为简,化简为精,只用盐水浸没梭子蟹,大概一天一夜后捞起,切开即食,且味美至极。
在舟山,很多人家都会制呛蟹,当然,因材料的质量、用量、比例以及手法的不同,做出来的口味难免有差异,但制红膏呛蟹有一点特别一致,要选梭子蟹中的母蟹,以蟹壳两端隐约透红为佳,那是有红膏的最直接特征。备一个桶或缸,倒入清水,拌进食盐,盐多盐少全凭自己把握,搅均匀后,蟹一个个没入盐水中,为防蟹上浮,需在桶口或缸口撑几根木棍,木棍上压以石头之类的重物。切不可直接压在蟹上,蟹易碎,压碎了不止卖相不好,口感也会大受影响。父亲说,从前的梭子蟹质量多么好,制呛蟹,不必论时间,何时捞出看“蟹眼”即可,“蟹眼”突出了就算腌熟了。这个蟹眼并非真正的蟹眼睛,而是指蟹壳上的那两个印子。
早年,家里没有冰箱之类的设备,新鲜梭子蟹制成呛蟹主要为了减慢其变质速度,易于储存,口味偏咸,属于下饭菜、平民菜,一只蟹钳能下一碗饭。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味道便随之淡了,它纯粹以美食的身份而存在,下酒、配饭,甚而淡口吃,皆相宜。身价更是不同于往日,好些人甚至以有没有红膏呛蟹来判定这桌菜上不上档次。
关于呛蟹,家里人曾提过两件趣事。当年,父亲为办婚宴备下了上好的梭子蟹,嘱外公制成呛蟹,然外公是个外行,竟把蟹通通埋在了盐里,结果可想而知,那些螃蟹算是生生浪费了。另一件事更让人哭笑不得,岛上有人送红膏呛蟹给城里的亲戚,亲戚二话不说就给煮熟了,还说这螃蟹味道真怪。唉,红膏呛蟹虽好,也得落在懂它的人手里不是?
同是红膏呛蟹,亦是分等级的,以红膏多少和蟹个头大小为标准,按现在流行的叫法,可分为“一点红”“二级红”“小飞机”“飞机蟹”……一点红即红膏颗粒小,且集中在中间,蟹壳左右两端没有的呛蟹,飞机蟹则为顶级呛蟹,蟹壳中间和两端都长满了红膏,像极了一架飞机,故此得名。总之呢,一款优秀的红膏呛蟹,一打开,必得是,半凝固的红膏缓缓流动,弹润有光泽,蟹肉洁白剔透,紧致绵密。迫不及待入口,红膏馥郁鲜甜,稍粘、微韧,蟹肉鲜咸得当,具有冰淇淋般的细腻滑嫩。吃过一次,很难不惦记。
切红膏呛蟹颇有讲究。先去蟹脐,再将蟹侧立,掰开蟹壳,拦腰对切后,除蟹腮,顺着蟹脚下刀,切成数块,另一半亦如此。反正,得保证块块带膏。最绝的还是著名的“甬式十八斩”,以精致的刀工分解一只红膏呛蟹,平均切成十八块,每块有膏,像仙鹤顶上一点红。无论怎么切,摆盘时,呛蟹必须红膏朝上,至于造型,自己喜欢就好,可摆成扇形、蟹形等,而被十八斩后的呛蟹,一块块拼在一起,居然能摆个“花开富贵”出来。
红膏呛蟹大受欢迎,除去它轻轻松松征服了人们的味蕾之外,其高颜值功不可没。一盘红膏呛蟹上桌,蟹肉晶莹如玉,红膏色艳若赤霞,分分钟抢了其它菜肴的风头,成为全桌最靓丽的一抹风景。舟山人的年夜饭上,红膏呛蟹必出场,嘴馋为其一,还能顺便讨个红红火火的好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