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旦,新春的气息随之弥散开来。同事间的谈论中,也多了一些关于假期的期盼;家人的闲聊中,逐渐多了关于年菜购买的内容;“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想着那日渐老去的父母,一定也会在夕阳的余晖里,掰着指头念叨着儿女那漫漫的归期……
年,是一种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中国人心中的祥符,是碌碌红尘中每一颗孤独灵魂的寄托和抚慰,也是对未来美好幸福人生的一种期盼和念想。对于孩子来说,年就是新衣服,年就是美食节,年更是自由放肆的时光。
我生长在那个四面被茫茫大海包围着的离岛上,岛上的岁月平淡而缓慢,悠然而冗长。我居住的村叫旱门村,坐落在山岙之间。村子位于山腰,因为山脚是笔直的悬崖,山顶又高不可攀,村民们沿着斜斜的山势,把房子建在一个个小小的缓坡或者平地上。前有茫茫海洋,后有巍巍高山,于是,我的童年就被囿于这小小的旮旯之地。村里人基本上都是同一个祖先,因此说起来都有点沾亲带故。
小时候,似乎家家户户的父母都忙,忙到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于是,各家各户的孩童就成了放养的羊群,时而成群结队地奔来跑去,玩着战争模拟或是过家家之类的游戏;时而奔赴海滩,在海中游泳,在海边捡海螺,钓螃蟹,在滩涂中抓蛏子,掏沙蛤……当海潮退去,炊烟四起,带着赶海的收获,带着一身的泥涂,在父母的嗔怪中,撕下一张又一张的日历,任时光静静地流淌。现在想来,童年时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潮来潮去,望着遥远的天边遐思绵绵。
过年了,大家会一起杀一头猪,不管是谁家养的,然后除了主人,其余每户人家会掏钱买一大块肉。买回来的肉,有的熬成猪油,有的做成腌肉,还有的煮熟了挂起来,反正冬天也不怕肉坏,感觉那时候的冬天比现在更冷些。要吃的时候,切一块下来蒸一下,蘸着酱油吃,或者做红烧肉,和别的菜煮在一起,都是我们平时缺少油腥的肚子所向往的。那时候,大人们忙着过年的各种准备,踏着民俗的节奏,掸尘,祭灶,杀鸡,熏鱼,炒货,蒸饭……大人们一直要忙到除夕的那一大桌年夜饭上来为止。我们小孩就没事,整天到处撒欢了,今天到这户人家去拿个鸡腿,明天到那户人家去吃块熏鱼,有时就等在父母身边,把他们摆盘切下的边边角角都归拢来,成了平时吃不到的零食儿。
如今,尽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但是已经是“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了。曾经,聚作一团火的家人们,如今早已散作满天星了。有的搬到了城里,有的嫁到了外地,我也离开了小岛。村子整体搬迁了,连进村的道路也都被两旁的树木所侵占了,车辆无法通行。我感觉自己失去的似乎不仅仅是童年,还有那曾经生活过的根,现在也都被拔掉了。也许若干年后,那块叫作旱门的土地上,再也找不到先人们生活过的痕迹,遑论我们的后代。
那天,我组了一个群,把分散在各地的家人们都拉到了群里。我的堂妹问我,哥哥你怎么会想到建这个群的,我脱口而出,年纪大了,越来越想家人了。看着群里那一个个形形色色的头像和微信名,曾经大院里的生活再次浮上心头。
过年,我们过的究竟是什么呢?是我们过了年,还是年过了我们呢?“握不住手中的沙,就让它随风去吧……留不住的人,就放手吧……”歌声悠悠,那些曾经美好的年华,就是今天的当下,好好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