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热播剧《长安的荔枝》意外引发热议:杜牧的名句“一骑红尘妃子笑”中的“骑”字,究竟该读“qí”还是“jì”?当主持人康辉掷地有声地重申现行普通话读音应为“qí”时,网上霎时激荡起一片“原来我读错了”或“难以割舍旧音”的喧嚣之潮。这场舌尖上的小小涟漪,映照的是文字背后深沉的文明河流。
这场关于读音的辩论,是语言规范化与历史遗留问题之间张力的缩影。现行普通话标准的确立,本质上是一场对纷繁汉语读音的系统性整合与简化。当“骑”字被剥离旧时“jì”的读音,统一为“qí”,语言学家眼中是效率的提升与沟通的顺畅。可对无数同“铁骑”“千骑卷平冈”等古典意象相伴成长的人而言,剥离“jì”音,犹如抽离了“一人一马”的古朴韵味,令诗词的平仄节奏顿显单薄。语言演变自有其逻辑,但文化记忆的失落感同样真实而沉重。
无独有偶,从“说客”旧读“shuì kè”到“说服”仍存“shuō fú”“shuì fú”之争,从“乡音无改鬓毛衰”中“衰”应读“cuī”的强调,到“远上寒山石径斜”中“斜”古音“xiá”的坚持——每一次字音标准的细微调整,都如同一块投入文化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认同的回响。这些争议表面是读音的分歧,深层则是对语言文化身份归属的探寻与确认。喧嚣背后,是社会对文化根基日益强烈的珍视与凝视。
面对历史音韵与现代规范不可避免的碰撞,我们需要的不是非此即彼的切割,而是包容性的智慧共存。在语文教育中,正音教学固然重要,但适当注解古诗文中特定字词的旧音及其承载的文化意象,如同打开一扇通往过去的窗;在字典编纂与媒体传播中,严谨标注古音演变轨迹,允许特定文化语境下对古音的尊重性使用——这些看似微小的举措,实则是在为奔涌向前的语言河流标注源头坐标。语言的生命力恰在于其动态的平衡:主干清晰,支流亦在。
语言的河流永远奔涌向前,裹挟着泥沙也沉淀着金子。“一骑(qí)”还是“一骑(jì)”,读音之争的终极价值,不在于胜负,而在于它提醒我们:每一个字词都是历史的信使。当规范与诗意激荡碰撞,我们当以包容之心在语言的河道中航行——既能顺应时代潮流,亦不忘那条滋养我们的文化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