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六十周年国庆大典倒计时的钟表嘀嗒作响。六十个充气的大红宫灯,飘升到天安门广场上空,遥望着北面沉默的紫禁城。那是有着六百年历史的明清两代皇宫所在地。六十个宫灯下面,是为国庆专门树立的五十六根民族团结柱。其中三根分别代表蒙、汉、满族。这三个民族先后连续书写了北京八百五十多年的建都史。
六万只白鸽经过了安检,早早等候在广场上。它们期待着今天上午可以振翅高飞的那一刻。此前半个月里,准备接受阅兵的空中梯队经常进行超低空飞行演练。为使飞行免受困扰,北京市政府通告民间,停止一切自发的体育、娱乐、广告性等飞行活动,甚至禁止放飞鸽子、风筝乃至气球。
政府说到了,民间做到了。为这期待已久的时刻,从几个月前开始,北京就忙碌开了:不光禁飞鸽子,与天安门地区的老鼠开战,还必须面对一些普遍的社会问题。
公安机关有时要惩戒个别骄纵的流行歌星,不让他们为了聚会的新颖独到而聚众吸毒;也要警告个别公职人员,别觥筹交错之后又违法醉驾。当然,交警们还要阻截很多几乎没受过正规驾驶训练的农民,防止他们违章开着外地牌照的大货车,在北京高速公路上鲁莽地飞奔。
为这期待已久的时刻,六十年里,新中国曲曲折折地探索,刚刚才用连续三十年的经济高速增长,向世界证明中国模式的合理性与正当性。二00八年,中国人一天创造的财富超过了一九五二年全年的总和。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里,这个人口最多的国家,摆脱贫困,跃升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拥有了当今世界最庞大的汽车市场、最众多的手机用户和网民。
不断强盛的国力,日益膨胀的民间财富,给政府的执行力提供了强大的物质保障。尤其在北京,在中国的心脏,在这样一个期待已久的时刻,政府的行政能力看上去简直无所不及、精细入微。
电波、云雾,甚至病毒,都被纳入监管范围。十月一日全天,北京全市范围内的无线寻呼台沉寂了,那是为让直接用于庆典活动的无线电台站不受干扰。为保证国庆阅兵免遭浓雾、低云或降雨天气影响,空军提早改装了十八架中型运输机,随时准备起飞,播撒催化剂,消云减雨。此前十天,医疗系统开始派遣数十个小分队,深入学校和社区,优先给参加国庆活动的二十多万人免费接种甲型流感疫苗。那其中八万是中小学生,专门负责国庆大典时站在广场上翻花。
2009年10月1日凌晨,八万个北京的少男少女,在微雨的夜色中起身,向着天安门广场集结。他们等待着在那期待已久的时刻,用手中的花束,给天安门广场花岗岩的地面铺上一层锦绣的画毯。孩子们的脸被翻花道具遮挡住了,看不到天安门城楼前盛大的阅兵式和群众游行。他们有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共同组成了什么图案。
但是,“国旗能看到!”北京市第二十七中学的初二女生王宇航浪漫地说。在今天的广场背景组字表演中,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就站在离国旗最近的一个方阵。
在今天国庆大典的升旗仪式中,国旗护卫队将特意走了一条与平日不同的线路:伴随着六十响礼炮,战士们从天安门广场南侧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出发,一路向北,从八万个孩子编织的巨幅画卷中穿过,穿越天安门广场,正步行进一百六十九步,来到国旗旗杆下。那一百六十九步,象征着从一八四0年鸦片战争到今天的一百六十九年。
史料显示,即便在一八三0年,中国的GDP总额仍占当时全世界的百分之二十九,居世界第一。但其后不久,古老的中央帝国迅速沉沦,不仅在西洋枪炮声中不情愿地打开通商大门,还在一八九四年中日甲午战争中惨败,割地赔款,以至于国库空虚。
百多年来的屈辱和挫折,使中国人如此惧怕被时代潮流边缘化,如此渴望重返国际舞台的中央。这种融入主流、想要重新赢得世界尊重的冲动,太普遍、太迫切,几乎达到全民忘我的程度。
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北京有一百多万人报名当志愿者。他们多半是五十岁以上的市民,穿上一件带有祥云花纹的蓝色T恤衫,便不知疲倦地在京城街头巡查,或在公交车站维持秩序。他们绝大多数无法参与到最核心区的庆典活动中。他们当中,也有外地农民工,数量超过十万,但同样实名上岗,自愿担任国庆期间的安保志愿者。他们渴望融入首都生活的主流,希望北京成为自己的家,就像所有中国人,渴望融入当今世界的发展主流一样。
在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全民的忘我投入,给中国政府的执行力提供了广泛的民意基础。虽然北京已有三千年建城史,见识过太多沧海桑田,但它仍然偶尔会顾不上考虑,在某个时刻、某个场合,倾全城之力,忘我投入,可能会给外界留下怎样的感受?是否会让人解读出各种版本的威胁?
六十年前的九月份,北京根本无需有这样的顾虑。刚刚摆脱“地下”身份、准备以执政者的姿态、在天安门广场筹备建国大典的共产党人,看到的是广场上一人多高的蒿草和油漆斑驳的天安门城楼。
一个甲子过去,为了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北京乃至整个中国,都投入过太多。政府也仔细地运用着自己强大的行政能力,试图展现中国温和的、和平的、和谐的那一面。
当天上午,当一百五十多架战机气势磅礴地飞越天安门广场上空时,广场上的八万个孩子将用花束,组成一个蓝天下和平鸽展翅飞翔的画面。当新中国六十周年国庆盛典接近尾声时,六万只白鸽将在北京的天空中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