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东南沿海地区传统祭海仪式的类型与程式

　　根据东南沿海地区各种传统祭海仪式的不同功能特点，我们大致上可以把它们分为以下几种主要类型：

　　1开洋祭：开洋祭是东南沿海地区传统祭海仪式中最为重要的一种形式，其主要功能是渔船出海前的向大海祈求渔业丰收与人身平安。此项活动一般是在每年的第一次鱼汛季节中举行。在不同的地区，对于开洋祭的称呼也有一些不同，如有的称为“开捕祭”，有的称为“开洋节”、“出洋节”，有的称为“做鱼福”等。由于海上捕鱼受渔汛支配，决定了渔业生产具有季节性，因此，当地渔民一般都非常重视出海日子的选择。特别是每年第一个渔汛期的首航日，届时必须举行盛大的“开洋”“开渔”祭祀活动。以前浙江象山港的开洋节大约在每年的农历三月下旬举行，因这个季节正是捕大黄鱼的季节，其目的是向海洋祈求保平安和渔业丰收，具体时间必须选择在涨潮时分进行。

　　2谢洋祭：谢洋祭也是东南沿海地区传统祭海仪式中一种十分重要的祭祀形式，其主要功能是捕鱼结束后的向大海表示答谢、感激以及庆祝丰收，此项活动一般是在每年的鱼汛结束后举行。以前浙江象山的“谢洋节”一般都是在捕大黄鱼季节结束后进行，具体时间约在每年的六月下旬，其目的是向海洋与海神表示获得丰收的谢意，同时希望下次也能有好的收成。

　　3新船祭：新船祭是东南沿海地区渔民在新船造成后所举行的祭海活动，其主要功能是向海神祈求新船下海后能够平安顺利，满载而归。过去浙江象山石浦一带的“拜船龙”活动，实际上就是一种新船祭的仪式。过去当地渔民把渔船称为“木龙”，每有新的渔船造好，就要举行一个“拜船龙”仪式活动。这一活动一年四季都可以进行，举办时间一般是在上午涨潮时，其意是希望行船平安顺利，并让财源随潮滚滚而来。届时渔民们把供品摆放在船头的甲板上，船主或船长点上三支香，面向船头，边拜边念，希望船龙爷保佑一帆风顺、满载而归。酒过三巡后，烧上经，然后把酒洒在船头一周及船头两边的海里。

　　4节日祭：所谓节日祭，就是在某些节日中对海洋或者海神进行祭祀的活动形式，这一形式在东南沿海的某些地区也颇为流行。例如过去在浙江嵊泗列岛有“冬至祭海神”的习俗。每年冬至，嵊泗县枸杞岛上的渔民就要用三牲福礼和香烛锡箔到海礁上供祭海神爷，还要请游方道士到礁上打醮，规模很大。据传，此俗本是宁波镇海渔民的习俗，源于古代传说：镇海有一个姓安的知县斩了海蛇，使东海风平浪静，后来被封为东海潮神。祭潮神就是祭安知县，目的是祈求他的保佑。祭海的渔民不仅有舟山渔民，还有温台渔民，在往昔是一次很大的祭海活动，解放后此俗已绝。1

　　5祈禳祭：以前东南沿海的一些渔民在海上遇到怪物或奇异之事时也要进行海祭活动，这种祭海活动的主要功能是祈吉穰灾，避免灾难。例如旧时舟山渔民在渔船离港出海时要点烛、焚香祷告，若三次点火被风吹熄认为开船不利，不仅不能按期开船，还要再次举行海祭活动，求海神宽恕。若船在海上遇到恶鲨巨鲸，渔民口中念念有词，连呼“龙王保佑”，一面向海中撒米，抛小旗，祀祷大鱼速速回避。2

　　6其它祭海形式：除了较为大型的“开洋祭”“谢洋祭”等重大祭海仪式以外，东南沿海地区还有一些较为小规模的祭海活动，如象山石浦、东门的“祭小海”，舟山群岛的“采贝祭”等等。过去象山石浦、东门一带的渔民每次出海，便要向大海祭拜，烧三次经,没有其它供品。由于祭祀规模较小，所以称作“祭小海”。过去舟山渔民潜水采集淡菜、海螺前也要祭祀海神，特别是每年八九月采集旺季，届时要举行"开金秋"祭祀活动，渔民们在海礁上摆上香烛供品，祈祷海神保佑，口中轻声念唱相应的仪式歌，这种仪式称作“采贝祭”。

　　各种类型的祭海仪式虽然其功能特点有所不同，但是在具体的仪式程序上却颇为相似，它们主要包括以下一些程序：

　　1请神。请神是东南沿地区祭海仪式中最为普遍的一个程序。在人类的宗教崇拜观念由自然神发展到人物神以后，原始意义上的直接对于海洋的祭祀活动便逐渐转向了对于各种海神的祭祀活动，因此在各种祭祀海洋的仪式中，请神接神便成了其中的主体内容。例如过去舟山群岛的渔民在渔船出海前举行开洋祭时，要先敲锣打鼓把龙王神像请到船上来。有时还要举行“送船旗”的活动，就是把供奉在龙王庙内领头船的令旗请回到船上，表示接神上船。请到神灵后，船老大或船主主持燃烛、敬酒、跪拜、祈祷等各种具体祭祀仪式，其它渔民们则跟着船老大祈祷叩拜，以求龙王保佑渔船出海丰收，人船平安。有些地方在进行祭海请神仪式时，还要写上通牒文书向神灵宣读祭告，然后烧化疏碟，此举称为“行文书”。在谢洋祭程序中，也有向龙王、妈祖等海神献供品福礼、行叩拜祈祷礼等请神仪式，只是规模不如开洋祭那样宏大而已。

　　2摆供品。祭海请神时的一个独特步骤是摆供品，这是向神灵表示心意是否虔诚的重要形式，有时也被用来表示一种炫耀之情。例如以前温州渔民祭海请神摆供时，必须备上猪、鸡、鱼三牲。其中猪要选用整头的大黑猪，猪脖子上留一圈黑毛，以示带毛的全猪，大公鸡也要拣最大、最肥的，鱼要大鱼免鱼，起码10斤多重以)，意在能捕到大鱼、好鱼。当地的渔姑村妇们还要忙着用米粉、面粉、山粉(蕃薯粉)赶制各色各样表示吉祥的面食糕点作为请神供品，且赋予它们一些好听的名字，如丹凤朝阳、并蒂莲花、彩蝶双飞、鱼虾戏水、金龙抢珠，还有栩栩如生的鱼、虾、蟹、贝等海洋生物形象。此时长长的供桌几乎成为渔家妇女的展示心灵手巧的舞台，其场面不亚于当今“超女”才艺大比拼。

　　3撒米洒酒。撒米洒酒是祭海仪式中一种具有鲜明巫术色彩的行为方式，其寓意是表示向神灵进行奉献，这一方式在大多数祭海仪式中都有所运用。例如旧时舟山渔民在祭海时进行过请神仪式后，船老大便要在供品中抓起一些米撒向大海，也有的地方除了撒米以外，还要撒鱼、肉、糖等各种供品，表示对海神的奉献。洒酒的行为一般是放在祭海仪式的末尾进行。整个祭海仪式行将结束时，主持者便要向海中洒酒，其意同样是表示对神的奉献。过去舟山群岛的渔民举行祭海时，渔民们要在祭台上摆上一排大碗黄酒(一般约为六碗，寓意出海顺利)。等到请神仪式进行完毕，船老大便要捧上一杯黄酒洒入海中，并向海中抛撒少许肉块，此举叫做“酬游魂”。温州的祭海仪式中也有洒酒的程序。祭海结束后，主持者便要用大酒杯乘上一些酒、肉等供品，连同疏牒一齐朝天抛入海中，此时，铜锣巨响，鞭炮大鸣，随后大批渔船乘风破浪驶向浩瀚大海。

　　4放海生。所谓“放海生”，就是把鱼、虾之类的水生动物放入海中，让它们回归大自然。诸如舟山、象山、温州等地的祭海仪式中，都有这种放海生行为，它们一方面有着向海洋神灵祈祷丰收的宗教意义，另一方面也有着保护海洋自然环境，维持海洋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的科学意义。

　　5饮酒吃糕。祭海仪式结束后，船老大、渔民和各级政府官员要共同饮酒，以示庆祝。有的地方渔民们在出海前还要吃用鱼类和糯米粉一起饨酒做成的渔糕、米鱼糕之类的食品，以求达到滋补身体，达到强壮身体的功效。

　　6放水灯。在有些地区，祭海仪式中还有放水灯这种独特的习俗活动，其目的是表示对在海上遇难亲人的一种怀念。例如过去象山石浦一带每年到农历七月十五前后，很多渔村就要举行“太平节”活动，届时要在海岸边或港边举行放水灯仪式，表示渔村民众对海上遇难人的一种怀念。一次放水灯的数量少则几百盏，多则上千盏。水灯载着做灯人和渔家的希望与祝愿，顺着潮流，漂向它要去的地方。这一活动如今在石浦镇东门岛和延昌两地还有所保存。

　　7文艺表演。按照东南沿海地区渔村习俗，在祭海仪式结束以后一般都要举行文艺表演活动，这既是一种娱神的宗教行为，又是一种娱人的文化行为。用于祭海活动的文艺表演形式非常丰富，如舞龙、舞狮、踩高翘、赶旱船等各种民间歌舞，以及折子戏、全本戏等各种民间戏曲表演等等。其中又以戏曲演出最受当代民众欢迎。例如以前舟山地区一些较为富裕的渔村在举行祭海活动时，要专门从外地请来戏班子演出传统戏剧，届时大戏开台，连唱三天三夜。舞台上晃动着穿红着绿的女伶，威风凛凛的将军，文唱武打，男欢女爱，经常使当地民众看得如痴如醉。在各种用于祭海活动的文艺表演中，也有许多具有浓厚地方特色的节目，如舟山地区的舟山锣鼓、跳蚤舞等等。舟山锣鼓早在明清时期就在定海广为流传。相传最早起源于航海，船靠码头用它来招徕客人，航行时用它助兴解寂，遇雾时用它来传递信息。后来，舟山锣鼓被广泛运用于民间乡里的庙会庆典及渔民祭海等活动中，其演奏风格粗犷豪爽，音乐形象丰富鲜明，颇受当地民众欢迎。

　　通过以上的阐述我们可以看出，东南沿海地区传统的祭海仪式具有十分丰富的形式与内容。从形式上看，它们主要有“开洋祭”“谢洋祭”“新船祭”“节日祭”“祈穰祭”等各种类型，这种形式类型的差异性主要是由不同的祭祀功能所决定的。从内容上看，它们主要包括了“请神”“摆供品”“撒米”“洒酒”“放生”“饮酒”“吃糕”“文艺表演”等多个程序，这些程序又可以更加概括地分为“祭典仪式”与“庆祝仪式”两大部分。前者主要是一种以神灵为行为对象的祭祀活动，所有活动内容都是围绕着神灵来展开；而后者则主要是一种以人为行为对象的文化活动，所有活动实际上都是满足人自身的文化娱乐的需要。当地祭海仪式形式与内容上的这种丰富性与多样性，充分体现了东南沿海地区深厚的海洋文化底蕴以及海洋崇拜意识，明确反映了当地生活方式、文化观念、宗教信仰与海洋之间的密切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