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塘,其实养的不只是虾,主要养的是梭子蟹,顺带些南美白对虾、竹节虾、青蟹,以及各种贝类和鱼类。虾塘,只是我们小岛人对养殖塘的俗称。
我的故乡是距离高亭客运码头半小时船程的大峧山岛。别看名字里有“大”,其实相当小,整个岛最热闹的时候也就几百户人家,一千多人口。打我记事起,小岛上的人便逐渐迁到大岛上去了,只剩下一些年岁已老、甘守老宅的老人和从事养殖业的养塘人。养虾塘,就成了小岛的主要产业。
我的爷爷,在大峧山养了大半辈子的虾塘,算是养塘人里的一把好手。小时候,我就很喜欢跟着爷爷去海里“降网”捞鱼虾,好做成虾塘饲料。那时候,虾塘人的降网往往陈列在距离海堤一两百米的地方。要去收降网时,虾塘人就推着停放在泥涂上的小舢板入海,摇着橹,驶到降网处。收成好的时候,一顶降网的鱼虾,一个大竹篓都装不下;收成差的时候,好几顶降网的鱼虾都凑不满一个竹篓,网里还多是没有用的“倒牛”(类似海蜇),清理起来特费力。
虾塘人不光要喂塘、清理、换塘水,还要在夜里守塘。爷爷的塘边的小草房就是他守夜时睡的地方。小草房很小,里面就放了一张门板大小的床,床上罩着蚊帐,床边放着一张小凳子,凳子上有些饭盒碗筷。有一次,我硬要和爷爷一起守塘,就睡在了小草房里,结果发现蚊子又黑又大又多,草房内就像在机舱里一般嘈杂,吓得我连夜让爷爷带我回家里,再也不敢去睡虾塘了。
到我三四年级时,父亲因做生意不顺,也随我爷爷承包了一个虾塘搞养殖。那时候,村里还对各虾塘进行了升级改造,开始有了“标准塘”,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小不一、管理不清。养塘人的小草屋,也变成了木板房、简易铁皮房,空间大了些,有些还专门为自己的小板车、小三轮造了一个简易车棚。
父亲的“降网”也比爷爷的多了好几顶,降网处放在了馒头山附近,距离大峧山后涂海堤约有一公里。父亲要去收降网时,就开着他的“十二匹马力”的小船去收。丰收时,可以收八九箩筐,不光够自用,还可以卖给别的虾塘。有一回,父亲出去收降网时还碰到了海龙卷风,卯着劲儿驶船才死里逃生;还有一回,父亲在台风天夜里守塘,半夜出来巡视,结果发现台风掀起大浪越过海堤,直灌入塘内,吓得父亲等养塘人撒丫子往高地跑。那一次,各虾塘均损失惨重,我父亲也因出师不利而在一年后中断了养虾塘事业,再次选择外出从商。
等到爷爷快到虚岁七十岁时,我们家就彻底告别了虾塘,我也很少去虾塘了,多是从亲戚、邻里那看到和听到关于小岛虾塘人的情况。
我看到,去后涂虾塘的路都修成了水泥路,不再是以往坑坑洼洼的泥土路;虾塘人的板车和蹬三轮都换成了电三轮,跑得飞快、拉得货多、省时省力;虾塘人的木房和铁皮房都变成了砖头平房,房里还多了供消遣的便携式DVD,床头堆放着众多碟片。
我听说,小岛上的虾塘有相当一部分被外面的老板集中承包、雇人科学养殖,生意红红火火;虾塘饲料也不再是虾塘人去降网捞来(政策上不允许非法近海捕捞),而是统一到冷库里买来便宜的冰带鱼、冰梅鱼等鱼虾蟹作为虾塘饲料,不光省了降网的这一重大力气活,也少了虾塘人下海捕捞的危险。
我本以为,从“海里捞饲料”到“冷库买饲料”,从“自己鼓捣虾塘”到“村里规范管理”的转变,会增加虾塘人的经济负担、减少虾塘的鱼虾蟹产量。
不料,爷爷告诉我:“这些年呀,比我那时候养虾塘好多了。我辛辛苦苦养了半辈子塘,没赚到多少钱。这几年,只要肯老老实实吃苦,养塘的一年多数能赚个十来万,你看,你表叔不就给他儿子攒下了一套房子。”
是呀,也难怪每次回家坐渡轮时,我多看到的虾塘人的一张张笑脸,而不是小时候见到的愁云不展。
相信,随着时代的进步,今后我们小岛虾塘人的工作环境会越来越好,生活条件会越来越好。只要肯吃苦、肯付出,虾塘里也能掏出个“黄金屋”!